连雨不知春去 一晴方知夏深。

鲁州玉阳山 昨夜风雨起 山色如洗 郁郁苍翠的山间 有条蜿蜒直达山巅的石阶山路 随着山风在林中忽隐忽现。

一个身穿藏青色道袍 肩膀上担着两只水桶的少年 正沿着从山中渗水蔓延的台阶缓缓登山 脚步稳固 水如镜 脸颊微红。

少年姓李 名附子 十几年前一路讨饭来到玉阳山下的落马镇 饥肠辘辘的孩童 饿昏在路边 幸得民风纯朴 捡起来送到小镇药店 得郎中赐药 侥幸留了条性命。

待孩童醒来 众人上前仔细询问 孩童也不知自己姓名 好像自从懂事起就一直靠讨饭谋生 唯一与之相伴的是一颗火红色的珠子 有见过大世面的人 说好像叫‘凤眼’的玩物 单只并不值钱。众人心生怜惜 郎中又膝下无子 便生爱意 想做收留怎奈生活拮据 众人商议之下便以百家饭养之 郎中用自己的姓 名则取自救孩童时所用的药中 ‘附子’为名 取其‘回阳救逆第一品’之意 望孩童长大能做个善举之人。

自此李附子变成了落马镇百家之子 直至李附子被师傅欧通选中 登山入宗门 一晃便是七年。

玉阳山高两千余丈 一个往返便需两个时辰之多 此时朝阳未升 少年已经过半山腰 隐约中少年似有言语。

“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一、一万八千三百四十二。…..”

每日下山担水 这是从少年八岁登山后师傅吩咐的功课 肩头的担子和水桶随着时间已经换两种 重量也不似稚童儿时的轻巧。

虽然日复日从未中断 少年却从未感觉到轻松过 唯一让少年满意的是 从原来的的四万多步 成了如今的三万步。

师傅曾说过大道三千 却无一坦途 就如同这山路一般 只有稳步而行 方可窥大道天机 敬畏师傅如神的少年 字字入耳 铭记在心。

“三万!”

身后的磅礴山景 恢弘气象 此时少年却无暇侧目 脚下不停 迈步进得宗门 穿廊过栋来到厨房 将水缸中的水一瓢瓢舀出 再将水桶中的水添进水缸 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照着水中倒影 将鬓发衣衫收拾妥帖 迈步来到院子内 对着正房弯腰行礼 语气恭敬:

“师傅.”

吱悠!

房门大开 一个满头银丝 穿着同少年一色 却要繁复华贵几分的老人 迈步走了出来 手中托一玉骨拂尘 脚步轻盈。

目光轻轻点 看向少年背后浸湿的大片 轻声说道:“好。”

待老人迈步走过 少年才将将直起身子 抬起袖子胡乱的抹掉额头以及鼻尖的汗珠 缓步跟上。

二人来到宗门之外 只见悬崖边上空旷之处 存有两个高约二尺的石台 不分主次 左右排开。

年长者来到石台之前 撩开衣衫 缓缓落座 少年适时近身 帮老人归置衣角 昨夜山雨 此时石台之上并无半分雨水。

等老人坐好之后 少年躬身后退数步 来到另外一个石台 盘腿坐与其上 双眼微闭 摒除杂念。

山间薄雾将起 随山风鼓动 似龙似蛇游曳百里 转而有向着山巅疾驰而来 朝阳初升瞬间却消失不见。

石台之上的少年 此时气息均匀 神色舒缓 两手捏决 周身腾起氤氲 随呼吸之间聚散 在朝阳下泛起霞光 而后背上汗水打湿的痕迹 早就没了踪影。

一日之计在于晨 修道亦是如此 阴阳初分 混沌将散 天地间灵气也是最为浓郁之时 引灵气入体 淬炼经脉神魂 游转周天 大受裨益。

入定之后 不计光阴 转眼两个时辰过去 少年与老人同时缓缓吐气 收功回神。

少年微微张开的双眼 精光乍现 转瞬却又重复浑浊 手脚利索的站起身 恭敬立于老人身侧。

“附子 近日修为可有精进?”老人缓缓转身 目光柔和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回师傅 徒儿资质愚笨 筑基七年如今才堪堪到达后期 今日倒是隐隐有突破之感 却也一时摸不到头绪。”少年脸色有些窘迫。

老人听完微微颔首 自己徒儿的资质 他如何能不知 不过纵然其心性之坚 实为罕见 可这修道一途 还是讲究缘分二字。

水滴自可穿石 可人生不过匆匆几十载 若是资质一般 又无因缘造化 恐一生难有作为 这也是此间最为无奈之处。

“师傅不必为徒儿操心 我亦尽力做到最好 以求问心无愧 至于将来如何 徒儿倒是不甚在意。”少年见老人良久未开口 自然是知道其中原因 八岁登山 在师傅的帮助下 十岁才筑基入道 如今已经过去七年 自己不过才堪堪到达筑基后期。

虽然李附子不敢与那些天之骄子比较 可是即便在这深山老林中 消息闭塞的玉阳山七十二宗门之内 听说的只言片语 对自己是怎样的存在 也多少有些了解。

“好 附子有这般心性 为师倒也是为你高兴 修道一途三分资质 三分勤勉 四份看机缘 倒是不必妄自菲薄。”老人话语满是开导之意 看向李附子 眼神和善。

对于老人的谆谆善诱 李附子心中却是无可奈何 只是脸上笑意不减分毫 “师傅 咱们且回 徒儿这就做饭去。”

“恩。”老人点了点头 手抱拂尘 缓步走回宗门。

身后少年 转头看向远处 朝阳刺破行云流雾 可是愚笨资质何时才能破茧?

少年与老人是出自玉阳山七十二宗门之一的灵韵宗 门中之人也就这师徒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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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得人才凋零 只是满山都是如此情形 也就显不出个高低。

说是七十二宗门 不过门中总数也不过百余人 不要说神州大陆 就连在州郡之末的鲁州之内 都名声不显。

李附子上山七年 也从未清楚 这些光棍宗主到底是打着什么样的算盘 即不下山招收弟子 也少有下山交际 如同苟延残喘的将木之人 挨过一日 便是一日。

宗门中只有李附子与师傅二人 自然一切从简 且依照李附子的手艺和手头的食材 也做不出什么美味佳肴。

粗茶淡饭的日子 对于李附子这样在山下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来说 谈不上幸福 只能说如今有师傅 有住处 还有口热饭。

自然心满且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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