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上坎下是为“比”卦。{173}被离在烛光下数着蓍草叹了口气。

齐简公脸上透着汗神情十分紧张小心地问道:“先生此卦象吉凶如何?”被离又叹了口气道:“国君此卦所问的可是排难去厄之事?”齐简公点头道:“正是。”被离道:“吉。”齐简公吁了一口长气道:“吉就好吉就好。”阚止在一旁笑道:“既是吉卦国君大可以放心了。”

这是公元前481年底的齐国都城临淄公宫偏殿之上此刻殿中就只有他们三人。

被离摇头道:“请恕外臣直言此卦虽吉却并非好卦国君万万不可大意。”齐简公又紧张起来问道:“卦上怎么说?”被离道:“卦辞上说:‘吉。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意思是说刚开始时便要公正方可无害。不安宁的事刚刚开始后来者大有凶险。”齐简公神色茫然喃喃道:“‘不宁方来后夫凶?”被离道:“此卦乃君臣辅佐之象国君眼下极需贤臣辅佐若得贤臣当可披荆斩棘所行无咎。”

齐简公笑道:“寡人有左相阚止唔还有右相田恒可谓贤臣矣。”阚止在一旁笑道:“我齐国人材鼎盛鲍、晏、高、国四大家中能人极多正所谓‘君明臣则贤’。”被离冷笑摇了摇头。

阚止面有不悦道:“三年之前齐吴艾陵之战吴鲁集两国之精兵大败我齐师连大夫国书也丧命于是战之中吴人可说是齐国的大仇人。先生既为吴人避难于齐先生在齐国的这几天常有向国君进言要诛杀先生者但国君却不以为意视先生为上宾正是礼贤下士、胸襟开阔的天下明君被离先生却不以为然不知更有何说?”被离叹道:“被离为人卜卦相面从不敢以假言误人是以一向不为吴王阖闾所喜。阖闾虽然强横无礼却并非不能容人。如今吴王夫差是个心胸狭窄之人连伍相国也被他赐死外臣只好离开吴国来齐国避祸。倘若国君也是夫差一样的人外臣也不敢来了。”

齐简公听他说得十分得体心中得意笑道:“先生是天下名士寡人怎敢怠慢?唉伍子胥忠义之名天下皆知竟然不容于夫差!”阚止冷笑道:“听说先生初识伍子胥是在集市之中。那时伍子胥刚从楚国逃到吴国穷困之极在市中吹箫无人能识。先生一眼便识得其相貌非常说是‘必是忠义武勇之士。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于是荐之于公子光。如此看来伍子胥之前程富贵全靠先生。此乃民间逛传还是确有其事?”被离道:“伍相国智勇之士天下奇才便如皓月当空无处不明。其前程富贵与这下有何干系?”

齐简公叹道:“公子光用伍子胥之计使专诸刺杀吴王僚又使要离刺杀王子庆忌终于夺得了王位并在伍子胥和孙武的辅佐下几乎灭了楚国。可惜寡人身边便没有伍子胥之样的天下奇才也没有专诸、要离这样的勇士唉!”

阚止眼中闪过一缕不悦之色。

被离道:“阚左相剑术了得威震齐国与右相田恒、昌国子剑同列为齐国三大剑手只是以如此身份又怎会学专诸、要离之类的刺客行径?”齐简公自知失言忙道:“阚止的剑术当然不在伍子胥之下不过人才多一些总是好的。”被离长叹了一声道:“伍相国这样的人忠直有余却不会圆滑若非他有大功于吴又是吴王阖闾的患难之交早已不容于吴国了。”

齐简公道:“三年前吴王夫差听信伯嚭谗言竟赐伍子胥自尽杀害忠臣。依寡人看来吴国如今君暗臣昏亡国有日了。”阚止问道:“听说伯嚭也是从楚国逃到吴国先是依附伍子胥伍子胥欲荐之于吴王阖闾。当时先生见过他后曾劝过伍子胥叫他不要让吴王重用此人可有此事?”被离道:“伯嚭鹰视虎步贪佞好杀万万重用不得可惜伍相国不听我言终至大祸。”

阚止道:“伯嚭剑术群虽与伍子胥、颜不疑、夫概、孙武同列吴国五大高手排名仅在颜不疑之上。但夫概造反败逃、孙武辞官隐居五大高手已去其二。剩下三大高手虽然颜不疑锋头颇劲终是排名于他之后只要伍子胥一死伯嚭便跃居吴国第一高手恐怕这也是伯嚭要唆使夫差杀掉伍子胥的一个原因吧?”

齐简公道:“先生既识伍子胥之贤又识伯嚭之佞真是天下神相!如先生不弃寡人愿封先生为大夫长留于齐国如何?”阚止面色一沉还未说话被离叹道:“外臣是亡家弃国之人怎敢居庙堂之上?何况吴王夫差、伯嚭等人都是狭窄阴狠之徒国君若是用外臣为大夫吴国前来索要亡臣国君又能如何应对?如今吴国正强国君最好是不要得罪了吴国否则因外臣一人而引致两国战端外臣之罪过大矣!何况鲁国的孔子新修《周易》外臣已经与其弟子端木赐约定不日赴鲁向夫子求教若非国君见招外臣此刻已在赴鲁之途中了。”齐简公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寡人也不好强留先生。”

阚止眼珠转了转道:“先生适才所算的这个‘比’卦卦辞说是吉但先生却说并非好卦究竟其中有何道理?”被离苦笑道:“大凡算卦卦辞只是大约其意真正的吉凶祸福全在变爻。此卦变爻在‘六三’乃是‘比之匪人’即是用人不当之故。”齐简公吃了一惊:“‘比之匪人’?”阚止笑道:“先生之卦果然极准。如今正是‘比之匪人’才要排难去厄。”齐简公沉吟道:“唔也有道理。”

被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阚止道:“先生有何话说?”被离叹了口气道:“既然国君招外臣来外臣若是知而不言非相者之道。但外臣若是实话实说又恐招来杀身之祸。今日死便死了外臣有几句话要说。”齐简公听他说得郑重又吃了一惊。

被离道:“国君所欲排难去厄这个‘难’和‘厄’恐怕是田氏一族吧?”阚止豁然站起道:“你……你说什么?”被离道:“齐国田氏专权齐君大权旁落其实是天下皆知的事。如今国君莫非是想与阚左相联手驱逐田氏一族?”

齐简公脸色大变阚止沉声道:“你……莫非你已经投靠了田恒?”被离摇了摇头道:“外臣本非齐人又何必投靠于他?只是我在齐国三日便已知道田氏势大恐怕难以扳倒。国君万万不可小视了他如今田恒军权在握单是他的二千八百门客便足以在临淄城之中搅个天翻地覆何况田氏在齐民中名声颇佳甚得齐人之心。卦辞是死的人是活的吉凶之变世人难测依外臣看来国君不如暂且忍耐田氏虽然跋扈毕竟不敢对国君如何国君只须招纳贤才暗中培殖势力未必不能除掉田氏。如今之计务要谨慎才是!”齐简公脸上阴晴不定点了点头。

阚止哼了一声道:“先生之言太过小觑了国君和本相。”向齐简公使了个眼色做了个杀人的手势。齐简公踌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话已至此先生请先到左相府上憩息数日待此间事了寡人派兵车十乘送先生到鲁国。”被离又叹了口气道:“只好这样了。今日为国君招来宫中即便出了去田恒也不会放过外臣到了左相府上正好免了田氏的骚扰。”

阚止心有不甘哼了一声招来宫中侍尉长命他带侍卫二十人将被离送到他家中去。

被离走后阚止向齐简公道:“这被离胡言乱语国君何不杀了他?”齐简公叹道:“此人是天下名士杀了他会招来害贤之名。如今用人之际杀了被离恐怕再无人敢为寡人效力。何况此人之言未必无理。”阚止点头道:“国君心软阚止也只好听从了。好在臣下的府中戒备森严倒不怕他跑了出去走漏风声。”

齐简公皱眉道:“连被离这个外人来齐国数日便已经猜到我们要对付田氏田常莫非会想不到?”阚止道:“若说田恒猜不到那自是太轻视了他。不过田恒虽猜到国君和微臣要对付他却料不到臣下究竟有多少势力。以他看来在临淄城中以他的势力就算国君宫中兵卒尽出加上臣下府中的一千多人又如何能够与他抗手?即便是国、高、鲍三家的人算起来也不足二千人怎敌田恒堂弟田逆的一万临淄城守兵?他一向轻视我们又怎会小心防备?臣下请来的代地三十六刺客个个都是董梧的门下弟子剑术了得只要能刺杀田逆臣下便可顺利接掌临淄的城守兵卒即便是刺杀失败我埋伏在城外的三千死士足以牵制田逆。何况我们还有大盗柳下跖手下的两千骑兵可算是一支极厉害的奇兵。田恒怎么也想不到大盗柳下跖竟已经悄悄来到临淄城外了罢!”

齐简公点了点头皱眉道:“若是一切顺利当然是好的。只是柳下跖这人纵横列国无人能制这次竟会答应了你所求之偿想来也极是骇人吧?若是他的人马进了临淄城中恐怕会搞个天翻地覆后患无穷。”阚止道:“柳下跖所求当然是极高的不过田氏一家富可敌国田氏若灭其一成家产便足以打柳下跖了。何况柳下跖答应事成之后决不在城中生事。如果他食言届时臣已经掌握了临淄的一万守兵兵权在握索性将这纵横天下的大盗一举剿灭哼!”齐简公道:“此事只许成功万万不可失败否则你我二人均会死于田恒之手。田氏父子为恶寡人的父君、叔父两代国君都死于其手田恒对寡人是不会手软的。”

阚止点头道:“不过还有一事须得小心提防:田恒若是心中生疑说不定会先下手为强直接闯进宫来对国君不利。若是国君有失一切便完了。”齐简公骇了一跳:“这……如何是好?”阚止笑道:“国君勿忧臣下既然想到此事自然已经有了安排。今日臣下带了十八名剑手都是董门高手均是以一当百的勇士便留下宫中充当侍卫保护国君。这次臣下从代地请来的剑手共有五十四人其中三十六人学的是刺杀之技便由他们对付田逆。这十八人学的却是御刺之技正好用来保护国君。”齐简公忙道:“如此最好。人在哪里?”阚止道:“正在门外侯传。”齐简公道:“快唤了入来。”

阚止站起身走到门外招来了寺人吩咐了几句。不一时那寺人带来了十八个大汉来。

齐简公见这十八人全是北地高大男儿尤其是为那人身材雄键手上虬筋盘驳一看便知此人孔武有力齐简公大悦。此时列国相争天下尚武齐简公虽是国君也习击剑之术所以一看便知这十八人是善于用剑的高手。

齐简公问为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在董门多久了?”那人答道:“小人唤作平启自小便在董门之中已有十余年了。”齐简公赞道:“果然是勇士寡人宫中无人能及。从今日开始你们便都是宫中的侍卫领侍尉长衔秩五十石。”

这齐简公倒是个大方的人。须知宫中侍卫领秩仅比城兵略高每二十侍卫设一侍尉长统领如今这十八人虽然只是侍卫却相当于侍尉长之职待遇可算是极之优厚了。

十八人大喜一起拜谢。

阚止挥了挥手道:“你们退下便在宫外守卫吧!本相与国君还有事相谈。”十八人退了出去。齐简公叹道:“左相将这些高手留在宫中自己身边却由何人保护?”阚止道:“国君是齐国之主安危远胜于臣。臣的家将之中也有几人的剑法还过得去。”他满脸傲然道:“何况臣有一剑在手即便田恒亲自出手对付我也未必讨得了好去。”齐简公欣然道:“寡人受田恒之气久矣幸得左相如此忠勇之士相佐方有望对付田恒。明日是岁尾后日是初春之日又是齐国的渔盐之祭便是田恒贼子授之日了。”阚止道:“明日田恒多半还会入宫奏事此人老奸巨滑国君还得假以辞色千万不可露出破绽来。”

正说话间忽然一名侍卫进来施礼道:“国君右相田恒的车马已到宫外有事要见国君。”齐简公与阚止都吃了一惊。

齐简公骇道:“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阚止沉吟道:“此人夤夜入宫未必有什么好事国君不得不防。不如令十八侍卫侧立一旁以防不测。”齐简公脸色都变了忙不迭点头道:“最好最好。”

阚止将十八侍卫招了进来分左右两排站在齐简公身后。这时这十八人已经换上宫中侍卫的甲胄腰悬青铜剑一个个颇为威武雄壮齐简公心中稍安。

便听殿外靴声霍霍一众人拥了进来。当先一人白面长须身材修长目若朗星笑道:“原来左相也在宫中不知与国君有何计较呢?”躬身向齐简公施礼。这人便是执掌齐国大权的右相田恒。

齐简公道:“右相辛苦请就坐。”田恒大大咧咧地坐在右侧的案后周围的十二个人齐齐地站在他身后。阚止笑道:“国君与本相忽感无聊正在闲议击剑之道右相是齐国第一剑手正好聆听高论。”田恒大笑眼光向齐简公身后的十八侍卫一扫道:“这十八侍卫面生得紧莫非是左相新为国君招纳的高手?”齐简公苦笑道:“右相说笑了。以右相之能更有何人配称为‘高手’?”

田恒正色道:“国君与左相可说错了。本相虽然在剑术上有些心得但‘第一剑手’几个字是绝对不敢自认的。须知天下之大真正的高手不记其数只是他们未必如本相这般招摇过市而已。”阚止道:“这也未必。如今天下高手推剑中圣人屠龙子支离益然后是支离益的弟子董梧、朱平漫等人只是他们未曾与右相较量过剑术孰高孰下谁也说不准。”

田恒摇头道:“左相又说错了。屠龙子虽然一生无敌但也未必是真无敌手。譬如说鲁国的子路天生神力空手裂虎号称鲁国第一剑术便不在本相之下。”阚止笑道:“子路虽勇毕竟是一勇之夫不足以论。”

田恒叹道:“本相所说的高手并非子路而是其师孔子。”齐简公笑道:“孔子当时名士学识之博天下无双倒不曾听说他是剑术了得。”田恒道:“这正是孔子的好处他也是天生神力少年时便曾以单臂举起一扇城门却不以力闻。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之中‘射’不单是射箭还有箭术在内。子路的剑术绝非天成而是来自孔子。弟子的剑术已是如此高明其师可想而知。”

齐简公叹了口气:“右相说得是寡人倒未曾想过这一点。”阚止皱眉道:“莫非孔子的剑术竟能比得上支离益?”田恒道:“这个谁也不知道。不过孔子如今年事已高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吧?据说支离益年方五十单以体力而论孔子是万万敌不过支离益了。”

阚止道:“如此说来孔子的剑术其实也有可能是天下第一?”田恒道:“这却又未必孔子周游列国曾数次拜访老子后来孔子曾说:‘我听说神龙见不见尾老子大概就是这种神龙罢!’连孔子也觉得其高深莫测老子可真是了不起了!”阚止点头道:“老子的本事天下间有很多传闻他的两大弟子函谷尹关喜、楚狂人接舆名满天下却不曾听说过这二人剑术了得。”田恒道:“本相也不曾听说过不过我想如今盗贼横行老子的弟子只身周游从来未曾听说受过侵害若非其剑法厉害便是自有一套逃身养命之法。”

阚止笑道:“右相这么晚了来见国君莫非就是为了谈论老子、孔子、支离益?”田恒也笑道:“本相说起这几人纯粹是有感而。只因如今临淄城内外来了一些与这三人有关的人。”

齐简公吃了一惊:“是些什么人?”田恒扫了二人一眼道:“本相府中有位客人是燕国武士名叫犰委此人不仅剑术高明更长于侦测探查之术本相一直委派他助吾弟田逆维护临淄城治安。今日犰委在城中见到了几人认出是支离益的大弟子董梧大师的门人。这董梧在代国收徒传授刺客之术其门人来到临淄定有所图谋不可不防。”

齐简公与阚止吃了一惊齐简公脸色大变道:“这……这些……”田恒笑道:“国君勿忧依本相看来这些人未必是为国君多半是冲着我田氏兄弟而来。”阚止心头一震强笑道:“怪不得右相夤夜入宫还带着府中高手作护卫。”田恒冷笑道:“本相虽然猜测这些刺客是为了刺杀我兄弟二人却也怕这些刺客混入宫中对国君不利。”说着话眼光却向齐简公身后的十八侍卫瞟了过去。

阚止心中惊疑不定道:“右相说笑了刺客怎能随便混入宫来?”齐简公打岔道:“既然右相已经侦探到了这些人自然有办法对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寡人对右相的本事放心得很。”田恒又道:“单是这些刺客便已经让人十分头痛了但有讯息说今日晚间阚左相府中的恒因先生在郊外遇到了鲁国的子路不知如何二人大打出手恒因先生不幸死在了子路的剑下。”

阚止大吃一惊:“什么?”田恒叹道:“说起来本相也不怎么相信一是子路怎会无缘无故到齐国来?二是以恒因先生的身手就算敌不过子路怎么也可以逃生的怎至于死在子路剑下?是以命人去查看如今子路已经找不到了但恒因先生的尸体却已觅到适才本相已经命人送到左相府中去了。”

齐简公与阚止都是大惊失色。齐简公倒还罢了阚止却是心头剧震只因他在城外埋伏的三千死士为避田恒的耳目自己不敢出面一直由恒因调度。如今恒因一死情况大为不妙。须知那三千死士全是些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恒因费了一年半的时间恩威并重才能做到如臂使指般顺利指挥。若是新派人去指挥恐怕一时间难以调度如意。何况恒因今日出城便是为了安排死士埋伏如今死在城外连阚止也不知道他们匿身何处了。本来恒因的剑术之高并不比阚止差了多少齐人之中除了田恒、子剑和阚止三人恐怕无人能胜得了他。若非子路更有何人杀得了他?只是这子路身为孔子的四大弟子之一未得孔子同意怎敢擅来齐国?

“孔子是当代大贤无缘无故派子路来趟这淌浑水干什么?”阚止心中惊疑不定齐简公怒道:“这子路好大的胆子!右相可曾派人去捉拿?”他虽然忿怒却不知阚止城外的三千死士全干系在恒因身上是以不甚着紧。

田恒苦笑道:“要捉拿子路谈何容易?其实子路倒也罢了如今临淄城外来了一个比子路难惹十倍的人这才是本相最为担心的。”齐简公问道:“还有什么人比子路难惹十倍?”田恒目光如电从二人面上扫过缓缓道:“大盗柳下跖。”

这一下齐简公浑身的冷汗也冒了出来向阚止望了一眼却见阚止面如土色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齐简公张口结舌道:“这柳下跖来到临淄城外干什么?”田恒冷笑道:“是啊他来干什么?”眼睛却望着阚止。阚止结结巴巴道:“这柳下跖虽然横行天下但他不至于敢来进攻临淄城吧?或是恰好路经此地也未可知。”

田恒冷冷地道:“这倒奇了好似国君与左相早就知道柳下跖来了一样否则为何不问他带了多少人马来呢?”齐简公骇了一跳忙道:“寡人又怎知道呢?”举目向阚止望去。阚止心中暗骂柳下跖行事不慎露出了行踪来又看田恒见疑忙道:“这大盗横行天下右相不如派出兵车捉拿。”田恒叹道:“非是本相不愿捉拿只是他带来人马不少没有三千也有两千。临淄城中仅有一万守兵若是倾城而出或可取胜但城中又无人驻守。柳下跖久居胡地全是如胡人般骑射来去如风兵车又如何赶得上他?何况此人是屠龙子支离益的弟子董梧的师弟本相不大愿意招惹。董梧为人最是护短若是杀了柳下跖万一董梧见责将他门下的刺客尽数派了来或是亲自赶了来那可是大大的麻烦了!再加上柳下跖的胞兄柳下惠据说曾向老子学艺现任鲁国大夫又为叔孙氏打理府中事务。如今鲁国之政在季、孟、叔三家叔孙氏的家兵不下二万。如今叔孙氏对柳下惠言听计从若是柳下惠为弟报仇说动三家齐鲁非起战端不可。单是鲁国倒不必怕他但鲁吴结盟已久鲁国起兵又怎会不说动吴国?吴国近年虽然势弱但其精兵仍是非同小可三年前的艾陵之战齐国大败于吴鲁联军如今阵亡将士尸骨未寒元气未复本相怎可重蹈覆辙?”

阚止道:“柳下惠美女坐怀而不乱是天下闻名的正人早与其弟柳下跖断绝了兄弟之情又怎会为了这臭名昭著的柳下跖掀动齐鲁两国之战?”田恒道:“你这是小儿之见。兄弟之情怎能说断就断?那多半是掩人耳目之举。何况柳下惠真要报仇自然会另找一个理由怎会宣称是为大盗柳下跖报仇?”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斥阚止阚止面红耳赤欲要抗辩但心中有鬼理既不直气也壮不起来。田恒这右相虽比阚止这左相职位要高但这么视若属下般斥责毕竟是有些过分。

齐简公颇有些看不过眼只是在田恒积威之下也不敢说什么。倒是他身后的十八侍卫新受国君之恩又是阚止千里之外请来荐于宫中所谓投桃报李不免有些代主子出头的意思。只是身份低微也不好开口一个个面脸怒色手握剑柄只要齐简公一声令下便会扑了上前将田恒砍为肉酱。

田恒看了看二人又看了看那十八侍卫忽地大笑道:“国君与左相真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闲聊剑术。本相看国君这十八位新来的侍卫剑术定是高人一等。恰好本相身边的这几个家客手下也算有两下子。不如各挑出一二人来略作比试长夜漫漫也好提提大家的兴致国君以为如何?”阚止被田恒一番奚落大损脸面只寻思如何挽回面子来听田恒这一提议正中下怀脱口道:“妙极妙极!”田恒笑问道:“什么妙极?”阚止讪讪道:“久闻右想府上高手如云本相欲一览身手久矣如今右相愿意让他们一显身手正是大偿所愿。”扭头向齐简公看去。齐简公也想让董梧的门人杀一杀田恒的傲气点头道:“比剑为乐本是常事人手多亦无益不如双方各派一人如何?”田恒点头道:“也好。”

田恒话音刚落齐简公右侧的侍卫中走出一人大声道:“小人平启愿意为国君效力。”齐简公见这平启身高近九尺比一般齐人要高出不少粗壮魁梧面色黝黑满脸都是硬硬的短须便向阚止望了过去却见阚止微微颔便知这人多半是十八侍卫中身手最好的便道:“去吧。”

平启走到殿下“呛啷”一声从腰间拔出了剑来眼光却向站在田恒身后的家将看了过来眼中满是鄙夷之色。这时田恒身后也走出了一人向齐简公施了一礼又向田恒和阚止各施了一礼向田恒道:“相爷小人愿意一战。”田恒笑道:“小委你可要小心。”那小委应了一声缓缓走下了殿又向平启施了一礼才从腰间拔出了剑。这人礼数倒是不缺只是身材颇为矮小与平启相比便如老鼠站在猫面前一样。

平启傲然看了看小委冷笑一声忽地上跨一步“呼”地一声手中的青铜剑直上而下向小委当头劈来。烛光闪处殿上众人只见一道剑光便如阴雨天的闪电一般快疾无比剑尚高举冷森森的剑光竟将小委的脸映得铁青。

其时的剑是最常见的随身武器君王、卿大夫和士人无不佩剑既为护身之用又是身份的象征以区别于庶人。此时铁器虽然已经有了但十分稀少是以人们的佩剑一般是青铜所制只因青铜硬而质脆故剑只有二尺余长脊厚刃宽再长些则易折断。

平启与小委手上都是黑黄色的青铜剑但平启一剑挥动剑光直上而下劈将下来仿佛剑身忽然增长了一尺多当真是气势如虹凶狠异常。

本来剑走轻灵剑术之中极少有这般直劈的招数但平启这一招使出来那一口剑在他的手中便如是一口利刀、一把巨斧一般连田恒也暗吃了一惊。小委却如山之峙一动不动。平启这人貌似粗豪其实心思细密兼且技击经验极丰富他不知这小委的底细是以用这一剑直劈试探小委的剑术。谁知小委似是看穿了他这一剑是虚招又似是故意托大竟然一动不动。

平启心道:“我董门的剑法虚虚实实变化难测实可变虚虚可化实你竟敢如此托大!”腕上凝力摧动剑势化虚为实“唰”的一声剑影重叠如片片山岱沛然而劈下。众人见他剑势摧比之先前更迅猛十倍齐齐吃了一惊。田恒心道:“这家伙化虚为实剑势竟然如此惊人!”暗暗替小委担心。小委待得平启的剑势已老微微一笑竟顺着剑势侧身倒在地上右手握住了剑柄。众人“咦”了一声不料这小委竟以拙化巧倒地避剑。

此时列国纷争天下尚武之风极盛每逢盛典或是酒前宴后剑手比武乃是常事。众人见过的比武多矣从未见过有人竟然以身扑地化守为攻的招数。大凡高手也不屑于此。

平启剑势落空也是暗吃一惊心中正有些沮丧却见小委倒地拔剑心道:“我的剑势已经摧你此刻拔剑一推一拉再向我出剑之间就算我变招你终是不及我的剑快。”叱了一声剑身斜转向小委劈了过去。

却见小委手一挥一道剑光跃出匹练般在平启身前圈过。平启骇了一跳他并未见到小委拔剑小委的剑便应手挥出急忙退身只听“嗤”的一声红影闪处平启哼了一声退出了七八步。小委又是微微一笑跃起了身来道:“承让承让!”众人向平启看去只见他胁下革甲已被割开一片盈红的血迹染红了半边身子原来已经中了一剑。

平启哼了一声道:“你的剑鞘有什么古怪?”小委笑着举起剑鞘道:“你说错了我这并非剑鞘也没有什么古怪只不过是个剑夹子而已。”原来他这剑鞘竟然是一边开口的根本勿须拔剑手一挥便可出鞘。平启心下恍然其实小委的剑法未必快过了他。他的第一招出时小委倒地出招。平启却以为他先得拔剑然后出招便慢过了他的第二剑。谁知小委根本勿须拔剑直接便出招平启再变第二招当然要慢过小委了。

田恒笑道:“小委的剑夹子倒是瞒过了不少人连本相也蒙在鼓里。哈哈!其实若是单以剑术而论小委便未必比这位侍卫高明多少。”小委笑道:“小人的剑法丑陋不堪不入高手法眼虽是侥幸获胜其实也是仗着这剑夹子这位平兄出其不意方才受伤落败。”笑嘻嘻将剑插回剑夹子中回到殿上站在田恒身后。

齐简公大感无趣他身后的十七位侍卫也是脸上无光。这平启是十八人中剑术最好的谁知一下场去第二招还未使出便受伤落败弄了个灰头土脸。阚止脸色铁青盯着小委缓缓道:“若是本相没有看错此人多半是先前右相所说的燕国勇士犰委!”田恒笑道:“左相好眼力这人便是犰委。”

齐简公见平启仍站在殿下苦忍着痛叹了口气道:“平启你下去养伤吧!你虽落败却让寡人见到了犰委先生的精妙剑术赏五金来人也给犰委先生赏五金。”平启见齐简公不仅并不怪罪反而给他奖赏心中大为感激勉力爬下身叩了个头摇摇晃晃下去。田恒脸上微笑心中一悚:“国君平日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表面上糊涂懦弱其实是大有手腕。他这么做日后这平启就算是送一条命给他也是心甘情愿。这十八侍卫恐怕由此而更为忠心。”

三个人各有心事都没有说话一时间殿上变得静悄悄的。

田恒笑了笑道:“夜已深国君当要就寝了吧?本相也该回去了哈哈!怎么左相莫非与国君还有要事商谈么?”阚止勉强笑道:“哪里哪里本相也该回府才是。”二人向齐简公告辞一齐出了公宫。

这临淄城建在淄河之西岸方圆约八十里地有城门十三座城中七条大街道将城分为十数个区田恒居在城北阚止居于城南。

齐国国君所居的宫城是单独的一个小城位于临淄城的西南方圆约有十五里有城门五座。

田恒与阚止出了宫各上了自家的车马一齐出了宫城的东门到了大城之中。两人一个住城南一个住城北倒是不同路便分手告别。

田恒的马车是那种可乘坐三人的大车他让犰委坐在他身旁自己从马车上探出了身笑嘻嘻道:“左相一路保重莫要不小心跌下了车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本相从此便无聊得紧了。”

阚止忍不住回口讥讽道:“多谢关怀。右相也要小心小心驷马失了前蹄摔坏了脑子。”

田恒哈哈大笑马车辚辚一行人去得远了兀自听到他的大笑之声。

田恒笑声未歇坐在他身旁的犰委说道:“相爷那侍卫平启并非代国董梧的门人。”

田恒笑道:“你怎知道?”

犰委道:“小人今日在城中见过的那一帮代国人之中并无平启这人。国君新招的侍卫之中无一代国人。平启所用的剑术也不是董门的剑法。”

田恒摇头道:“你错了。不仅是平启连另外那些侍卫在内全部是董梧的门下弟子。平启的剑术比你要高明得多他今日败于你手并非剑法输了给你一是被你的剑夹子所骗失了算计二是不敢用他拿手的董门剑法是以落败。”

犰委奇道:“相爷又怎么看了出来?”

田恒道:“本来他掩饰得好不过中了你一剑之后心神慌乱退开了七八步正是用的董门身法。”

犰委道:“原来如此。唉这人也十分了得小人本拟一剑取了他的性命谁知他还是能够避开了要害。”

田恒点头道:“董梧的门下本来就没有庸手。”

犰委叹了口气道:“这董梧究竟收了多少弟子?怎么今日所见全是他的徒弟?”

田恒道:“他们是董梧的门人却并非得董梧真传的弟子。董梧只有五个徒弟一个是颜不疑如今是吴王夫差手下右领军使名列吴国四大高手之末;还有一个叫南郭子綦居于周天子王城雒邑。最厉害的一个姓任不知其名人称‘任公子’据说是代国国君子侄一向侍奉在董梧身边。其余的两个叫作市南宜僚和东郭子华这二人隐居于世不知其踪。据说董梧还收过其它徒弟但无人能证实。这些董门中人其实都是任公子教出来的。”

犰委脸上变色道:“这些人如此厉害那任公子岂非更为了得?那董梧能教出颜不疑、南郭子綦和任公子这样的徒弟岂非深不可测?而董梧的师父屠龙子支离益更是无法想像了。”

田恒也叹了口气道:“世人公认支离益为剑中圣人你以为是胡乱吹捧出来的?不过支离益这人一向隐居世外倒是不问世事只是他的几大弟子之中‘大漠之狼’朱平漫跟他最久但真正得其真传的恐怕只有董梧。柳下跖等人的剑术其实也是董梧代师传授。董梧收徒从不提支离益之名他的门人也只称是董门中人剑法是董门剑法眼中从来无支离益其人。有人怀疑董梧其实是支离益的儿子也有人怀疑董梧的剑术早已经过的支离益所以董梧对支离益不敬支离益也是无可奈何。这些都是些猜测也不知真假。”

犰委道:“剑中圣人名叫支离益莫非真是个残疾之人要用木杖支撑而行?”田恒笑道:“听说他幼时的确行走不便但他十分坚毅终日与蛇为伍苦练体能十年后不仅能克服先天残疾更靠蛇毒练出了一种奇异的技击之术用之于剑。他是天生的剑手任何剑技被他看一眼便能领悟到其中的奥妙此后日有精进到三十岁时便被天下人尊为剑中圣人。”

犰委骇然良久方道:“既然如此阚止又与董梧有何关系?他们数十人赶来为阚止助拳为了什么?”

田恒道:“依本相看他们与阚止并无什么关系。只不过董梧颇为贪财任公子为他教出的门人原本是些刺客供列国权贵甚至国君高价聘用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人死于这些刺客之手。既有人请他们杀人自然也有人请他们保护所以任公子后来又设了一科训练御刺高手。董门因此分为刺派和御派两种剑术各有侧重。这些御派中人是应权贵之请高价求得学成之后为之效力若有背叛董门之人便会杀了他是以董门御派武士对主人之忠素有好评。他们都算得上天下一等一的护卫高手为了保护主人宁愿以死相殉。阚止定是花了不少金贝才请来了这些人哈哈!”

犰委忽然笑道:“若是董门刺派的刺客要刺杀某人那人又向董门求得御派高手来保护又会如何?”

田恒道:“起初之时董门既然有人受聘刺杀某人自不会再派人去保护。但后来这种事多了连任公子也管不过来只好听之任之或刺或御技高者胜。”

犰委笑道:“董门的御派高手和刺派高手同出一门若是相遇究竟会如何呢?”

田恒笑道:“也曾有人向任公子问过这问题任公子也没有说结果会如何只不过他曾经讲了个故事。”

犰委奇道:“什么故事?”

田恒道:“任公子说他在晋都绛城曾见有一人在集市上卖长矛和盾牌那人举起矛说道:‘我的矛锋利无比天下间任何盾牌皆可以刺穿。’又举起盾说:‘我的盾坚硬无比天下间无任何东西能刺穿它。’任公子当时笑问:‘用你的矛刺你的盾又会如何?’那人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犰委失笑道:“这么说来董门的刺客是矛董门的御派高手便是盾这一矛一盾相遇确是有趣。相爷这任公子叫什么名字?”

田恒笑道:“他姓任名曰公子。”

犰委愕然道:“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起名‘公子’小人还以为是公子高、公子骜一般的称谓哩!哈哈这些代人当真古怪。”

田恒是齐国执掌国柄的右相犰委只不过是他的一个门客却能与田恒共乘一车说笑可见田桓礼贤下士的名声并非虚言。

两人一路闲聊不一会便到了田恒的相府。

田恒才下了车一个家将迎了上来道:“相爷左司马已经等候相爷很久了。”

田恒微笑道:“这家伙从小到大便是性急!”低声向那家将吩咐了几句那家将点头转身而去。

田恒向正在指指挥收拾马车的犰委招了招手道:“小委你也来。”犰委答应随着田恒到了大堂。

两人还在门外堂内一人匆匆迎了出来大声道:“大哥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这人五短身材满脸虬髯正是田恒的堂弟、现为齐国左司马、临淄城守的田逆。

田恒笑道:“小逆这么晚还不回去睡觉莫非我昨日派人给就你送去的燕女不好?”

田逆笑道:“好固然是好只是身材太过高大了些站在兄弟身边足足比我高出了一个头不甚好看。”

田恒大笑:“女人是让她睡在床上的你让她站着干什么?哈哈!”

犰委也陪着笑了笑心道:“右相与左司马是堂兄弟右相身材长大左司马却十分矮小颇为古怪。”

三人进了大堂二田坐了下来犰委便站在一旁。

田逆问道:“大哥情况怎样?”

田恒道:“阚止果然请来董门中人到了临淄其中还有些人给国君当了侍卫适才小委已经试出了他们的身份。”

田逆向犰委道:“小委今日可是立了大功先是认出临淄城中来了董门刺客又试出了假扮侍卫的董门中人理应重赏!”

犰委忙道:“这也算不了什么。”

田恒道:“我今日进宫本来是想试探一下看看国君是否参与了阚止之谋如今看来国君与阚止心思一样想除掉你我兄弟二人而无疑!”

田逆怒道:“大哥立了他为国君这人竟如此不识好歹不如兄弟今晚便带兵入宫杀了这昏君然后杀入阚止府中将这狗东西剁成肉酱!”

田恒笑道:“不要性急。这件事当然要做不过如今有几件事先得做好才行。”回头对犰委道:“小委你忙了一夜便去休息罢!是了你今日立了大功适才本相已命人将楚姬送到了你的房中你慢慢用吧!哈哈!”

田逆与犰委都大吃一惊:“什么?”

田恒笑道:“那天本相让楚姬出来为大家斟酒小委看得连一双眼珠都差点掉了出来本相又怎会不知道小委对这妇人十分喜欢?若是给了你怕他人嫉恨今日你立了功本相便将楚姬赏了给你其他人想来也不会有甚怨言的。”

犰委又惊又喜道:“楚姬是相爷最心爱的姬妾小的怎敢……”

田恒笑道:“你功劳不小赏你一个姬妾算得了什么?现在佳人正在房中等你你还不过去?”

犰委大喜向二人施过了礼高高兴兴出去。

田恒转过头来见田逆面色不虞笑道:“小逆大哥知道你也对楚姬有点意思只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向我要罢了!”

田逆脸色微微一红讪讪道:“大哥兄弟的心思从小到大都瞒不过你。兄弟是想犰委只不过是个武夫如何值得大哥将楚姬赏给他?”

田恒道:“犰委出身猎户有些天生的本领见过的人便过目不望我们还有件最要紧的事用他!这人也活不了多久让他享受一下也好。”

田逆奇道:“为什么他活不了多久?”

田恒笑道:“你想既然国君与阚止想对付你我兄弟我们当然要先下手为强杀了他们。杀一个阚止也没有什么但杀了国君终是于礼不合说出去也不好听。你我兄弟自是不好亲自去做所以得找一个人来顶罪才行犰委今日在宫中伤了国君的侍卫正好日后为他弑杀国君作为藉口。犰委虽是我的门客但叫他去杀国君恐怕赐他千金也还是不敢非得用上楚姬这绝色美人不可。今日我忍痛刻爱将楚姬赐了给他明日再吩咐他弑君他便不好推脱了这叫作‘色胆包天’哈哈!日后你若不嫌弃待犰委死后再把楚姬带回去也行。”

田逆摇头恨声道:“犰委用过的女人我还要她做什么?”

田恒见他仍有些不释然叹了口气道:“一个女人不必太介怀。日后这大好齐国迟早都是我田家的你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又道:“小逆要成大事是要有些手段的单靠剑术怎么行?若论天下武士犰委的身手其实也算不上是一流但他连我的爱姬也能得到你想天下人知道此事谁不想为我们效力?所谓舍得舍得不舍怎会有得?”

田逆点了点头忽笑道:“大哥言之有理兄弟受教了。”

田恒见他想通了道理笑道:“你想通了便行。我们田家本是陈国之后先祖陈完虽是陈国国君之子但为了避祸逃来齐国成了齐臣才改称田氏。那时齐桓公给先祖封了个‘工正’的小官若非齐景公暴敛于民而我们历代祖先向百姓放贷大斗借出小斗收进得齐民拥护我们是外来之人又怎能在齐国站下脚跟如今更掌齐国之国柄?其实要成大事只有四个字才是真正要诀那便是‘笼络人心’!”

田逆道:“大哥说得是。”

田恒摇了摇头笑道:“你好色的毛病始终是改不了的。你的夫人去年亡故之后房中空虚。楚姬这件事你多半是有些难以释怀的这样吧等杀了阚止换了国君我亲自到公子骜家给你提亲将他的独生女儿妙儿给你作夫人有这齐国第一美女为妻你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田逆大喜道:“真的?兄弟去年曾请大哥提亲大哥嫌公子骜不成大器是以不肯今日又为何愿意了呢?”

田恒笑道:“傻子!公子骜若只是公子骜虽是国君之弟也不配与我田家结亲。但国君若是被犰委弑杀须得新立个国君才行。公子骜正是下一任国君的最佳人选。公子骜成了国君妙儿便成了妙公主(1o)你便成了国君的女婿正好借此再从国君的手上挖一大片封邑做嫁妆岂不是好?”

田逆问道:“国君的儿子公子高甚有才能长于外交其实也可以继为齐君父死子继是理所当然为何非要立公子骜不可呢?”

田桓笑道:“正因为公子高甚有才能才不能立他。这人志向远大多年来为了国事东奔西跑与鲁、宋、卫、燕诸国大夫都有些交情若立他为君这人免不了自以为是。万一他昏了头要对付我们田氏岂不是又要逼着我们去杀他?我们田氏先后杀了晏孺子和悼公马上又要对付现在的国君一连三个国君坏在我们田氏之手所谓‘事不过三’若公子高当了国君再逼得我们动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田逆道:“除了公子高外国君还有几个儿子为何不能立为国君呢?”

田恒摇头道:“父死子继我们若立了国君之子无论立谁他都当作是理所当然不会感激我们。公子骜久已失势多半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齐国的国君我们大老远将他从莱邑请来当国君自然会对我们感激涕零。”

田逆恍然大悟笑道:“公子骜当年被晏孺子放逐到莱邑与夷人为伍多年无甚治国经验由他作国君我们控制起来也容易得多了!大哥先前说是有几件事要办好才可向阚止下手莫非其中便有这一件事?”

田恒道:“这件事不必先办以免走漏风声。我说的几件事其中一件便是临淄城中的董门中人须得先行解决。这些人蛰伏城中定是为了刺杀你我二人不可不防。”

田逆皱眉道:“这却是难办。他们藏在城中是否要兄弟动守城士卒明日全城搜捕将他们觅出来?董门中人都有些匿身的本事只怕搜不到。”

田恒摇头道:“不必搜捕。后日是我齐国一年一度的渔盐大典我想国君与阚止若要行动必在后日。届时阚止在城外的三千死士一动再加上大盗柳下跖的骑兵你那一万守兵恐怕要忙得紧了。董门的刺客多半也会在那时下手趁忙乱之际与国君宫中的甲士、阚止府上的家将一联手你我二人便讨不到好去。我今日入宫故意将董门中人和大盗柳下跖的消息说出来便是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其用意这叫作‘敲山震虎’就是要打乱其阵脚让他们沉不住气提早下手。否则真要在渔盐大典动手太过惊扰了百姓。依我看明日董门中人便会来刺杀你我二人。”

田逆道:“唔我明日一早便派两千士卒来保护大哥。”

田恒道:“不必。虽然我料他们会对付你我二人但若是他们人手不多的话多半是要对付你。只要你一死阚止立刻接掌临淄守兵对付我便容易多了。好在我已有所安排明日我们如此如此先将董门中人一网打尽了再说。阚止这人若是聪明一点明日不急于动手或可多活几日若是他蠢得明日便动了手索性将他一并杀了。”

田逆道:“阚止城外的死士和大盗柳下跖又如何应付?”

田恒笑道:“我早已经安排妥当了。阚止这些年来暗蓄死士却怕被我知道走漏了风声是以将死士安置在城外自己又不敢出面全部由其心腹恒因调度。这个恒因剑术极高比犰委可厉害得多了我今日已让子路杀了他。恒因一死三千死士群龙无不敌你的兵士一击。”

田逆奇道:“子路?他何时来了齐国又怎会听大哥的调遣?”

田恒笑道:“子路是孔子派来的找我的。”

田逆道:“我们与孔子并无交往他怎会无缘无故派子路来助我们?”

田恒道:“两个月前我派人到孔子处传话说是有一本周文王亲著的《易辞》不日将派人到鲁国送给他。孔子自从周游列国回鲁之后专心整编《诗》、《书》、《易》、《礼》、《春秋》为读《周易》以至于韦编三绝听说我有周文王亲著的《易辞》当然大感兴趣。他是个重礼之人听说我要亲自将《易辞》送过去怎好意思白要?便派子路携礼物来访带《易辞》回去。”

田逆笑道:“听说孔子家中并不富裕又有什么礼物送来?”

田恒道:“子路带来的是孔子新编定的《礼》。他昨晚便赶到住在城外今晨来访。我便告诉他恒因便在临淄城中午后将从东门而出。子路果然在东门守侯待恒因出城便杀了他。若非子路这种高手这恒因倒是有些难以对付。”

田逆问道:“子路为何要杀恒因?莫非他们有何仇怨?”

田恒道:“恒因本是鲁国阳虎的手下阳虎作乱后被孔子设计而败逃恒因便到了匡城在城守手下当了个小将。孔子周游列国之时到达匡城匡人最恨阳虎恒因便伪称孔子是阳虎带领人马将孔子一行困住又害怕孔子被人认出也不敢攻杀众人。如此困了七日孔子一行人七日无食大弟子颜回身子本来就弱终于饿病。七日后终有人现恒因的诡计恒因逃走这才解了围。可那颜回却回到鲁国不久便死了说起来也算是恒因所害的你说子路恨不恨恒因?”

田逆道:“原来如此。子路杀了恒因阚止的三千死士已经不足为惧但大盗柳下跖可非比寻常他的两千人马非一万临淄城兵所能抵御。”

田恒笑道:“我帮了子路一个忙让他顺利杀了恒因为颜回报仇他是孔子的弟子怎会不知礼尚往来?我说大盗柳下跖的人马已经到了齐国欲大加洗掠子路便自告奋勇问明了柳下跖是踪迹便去找柳下跖。子路一去柳下跖必定会退兵离开齐国。”

田逆愕然道:“原来柳下跖害怕子路?”

田恒摇头道:“柳下跖不怕子路。这家伙是个怪人他一生之中只怕两个人:一个是代师传艺、教他剑术的董梧还有一个便是孔子。二十年前柳下跖刚刚当了大盗带人马闯进鲁国境内他的哥哥柳下惠找到了孔子希望孔子为他想点办法使柳下跖退兵。孔子只身到了柳下跖营中与柳下跖长谈了半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柳下跖便退了兵从此以后柳下跖二十年中不敢踏入鲁境一步。后来有人说孔子那日先同柳下跖说礼然后比试剑术柳下跖在半日内三败于孔子剑下所以退兵设誓说是只要孔子在世一日便不入鲁境孔子在哪里柳下跖的兵便不到该地。我让子路去找柳下跖柳下跖便会以为孔子插手了齐国之事决不敢停留在齐国境内。”

正说话间一个家将来报说是探子来了消息柳下跖的人马已经悄悄撤回改向晋国而去。

田逆挥手让家将退下笑道:“好厉害!”

田恒道:“孔子学识渊博智计无双在鲁国任大司寇时国家大治还是我齐人用了离间计才将他迫得周游列国怎不厉害!”

田逆道:“兄弟不是说孔子而是说大哥厉害。大哥不动声色以子路一人便退了柳下跖的两千骑兵又杀了恒因将阚止的三千死士弄了个群龙无如何不厉害?阚止敢与大哥为敌真是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是了大哥莫非你在两月之前便计算到了今日之事故意说要给孔子送一本《易辞》让他派了子路来?”

田恒笑道:“大哥又不是神人两月之前又怎会算到今日之事?只不过我觉得孔子其实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物他的弟子子路、端木赐、冉雍、公冶长、公良孺等七十二人无一不是当世人杰。象孔子这样的人不会为我们所用。不过这种人却是得罪不得若能拉上一点关系说不定有一日会用得上。你看今日不是便用上了子路么?”

田逆道:“你那本《易辞》是从哪里来的?莫非是假的?”

田恒道:“那可不是假的!那是我去年派人用了齐、鲁、吴、燕、卫、晋六国的国史到周王城找老子换来的抄本!老子为周天子收藏典籍这些国史正是他喜欢的。”

田逆点头:“眼下阚止未必知道柳下跖已经退兵定会依计行事明日我们只须做一场好戏给他看看顺便叫董门中人知道什么叫作全军覆没我看阚止这厮也过不了新年了哈哈!”

田恒大笑。

一大早被离就被阚止府中嘈杂的声音吵醒了。被离刚刚穿好衣服一个家丁为他端来的热水盥洗。

他毕竟是当世名士阚止虽将他软禁在府中礼数却是不敢有缺。

被离皱眉问道:“外面吵闹不休出了什么事?”

那家丁是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答道:“听说今天一早临淄城外便来了一支兵马打的是大盗柳下跖的旗号。看那模样似是想攻城。相爷正整治府中的人手准备去助左司马守城。”

被离吃了一惊道:“大盗柳下跖?临淄城城坚强厚他怎攻得下来?我听说他横行天下却从未攻过任何一国的城池。”

家丁叹道:“临淄城繁华富足为天下之冠相爷说或者柳下跖是看中了临淄城中的财富也未可知。明日便是新年又是齐国的渔盐大典被柳下跖这么一搞恐怕这新春佳节也没个好过了。”

被离道:“左相又为何要去守城?”

家丁道:“听相爷道左司马不信柳下跖会到临淄城来探子报告军情左司马大怒反骂探子胡言乱语将他打了十棍然后带了一百巡哨兵亲自出城查看结果在城外二十里的地方遇到了柳下跖的大队人马一百巡哨兵死伤大半连左司马也负了伤。”

被离心中一动立刻觉得这消息中间有很多的疑处便问道:“左相府中的家兵有多少人?”

家丁道:“大概有一千多人吧!”

被离皱起了眉头:“临淄城的一万守兵莫非还守不住城池?若真是守不住这一千多人又有何用?”

家丁道:“听说不仅是左相府右相田恒早已经派出府中的三千家兵上了城如今鲍府、国府、高府均尽出府中之甲加起来人也不少了。听说这是国君的意思。”

被离心中一震忽然明白齐国的国君与左相阚止今日已经动了对田恒的攻势!左相府中的人去的并不是城墙而是右相田恒的府第!

他心忖:“田恒这人诡计多端又怎会让府中甲兵倾巢而出、自己却留在府中?说不定这正是他的计谋齐君与阚止一动定会中田恒的诡计!”便想去见阚止劝阻转念一想:“阚止又怎会听我的言语?今日必是阚止败亡之时我在他的府中大有凶险须得尽快离开才是!”

被离听见外面乱哄哄的心道:“阚止这人并非将才调动府内甲兵却乱成一团可见这些人是乌合之众又不懂隐密连这服侍我的家丁都能知道大概的消息田恒又怎会不知道?”

正自寻思忽然有一人浑身甲胄从门口进来对这家丁大声道:“牛儿府中人手不足你也来!”扔下了一副革甲铜剑出了门去道:“快到大堂中去一阵便要出了。”

想来这人是府中管事的有些身份这家丁牛儿不敢说不去一脸恐惧弯腰拿出了衣甲的铜剑。

被离心中一动立刻有了主意急趋上前挥手一拳打在牛儿的后脑上。他练过些剑术功夫手上的劲力这家丁又怎经受得住?立时晕了过去。

被离急忙穿上衣甲将青铜剑挂在腰间。将牛儿放在床上盖好了被让人以为仍是他睡在床上叹气道:“我不得已将你打晕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阚止府上必定血流成河你留在府中仍是不妥。只望你醒来之后见我走了惧祸逃出左相府说不定反会救你一命!”

昨日阚止派人送他回来又派人从驿馆替他取回了行李。被离在房中略作收拾行李当然是不能要了只将里面的金贝刀币取出塞入怀中然后出了门从外面掩上了门低头向大堂走去。

昨晚他进了阚府大堂的方位倒是记得的。

甫一进大堂便见阚止浑身甲胄正在由家丁给他束系绦带。在他面前乱哄哄站着数百人正在整饬甲兵。

被离悄悄站在了人群之后低着头好在此刻大堂上乱糟糟的也没有人来理会他。

被离心中暗叹:“似这般混乱这些家丁显是未曾训练过。阚止用这样的人去进攻田恒焉能不败?阚止原是齐君的家奴主人当了国君后才当上左相多半无甚带兵经验。”

忽然嘈杂声停了下来脚步响处一群甲士拥了进来。当先一人是个长须老者满脸精明之色他甫进大堂见乱成一片便皱起了眉头哼了一声。

众人见到这老者和他带来的甲士立刻噤声显是对这老者甚而敬畏。

阚止一见这老者大喜笑道:“国大夫可来晚了!”

被离心中一惊:“原来这老者便是大夫国异!久闻此人将门之后擅于用兵有他助阵怪不得阚止敢向田恒难!国氏既然已参与不知高氏、鲍氏几家又如何?”

果听阚止问国异道:“不知高大夫、鲍大夫可曾依计行事?”

国异道:“高大夫和鲍大夫已经领家兵前往国君宫中会合公宫之甲士然后往城墙找田逆取虎符。”

阚止大笑:“这就好今日我四家与国君一齐进攻田氏田氏外有强敌内有我四家精兵必败无疑!”

国异面有忧色叹道:“如此兵士怎说得上一个‘精’字?”挥了挥手国氏的精兵四下散开手中剑光霍霍围在众人之旁。

阚止吃了一惊道:“国大夫你这是……?”

国异沉声道:“战阵之上军令为先左相如此乌合之众一战即溃能有何用?”眼光闪处大声向众人道:“今日我与左相奉国君之令诛杀反贼田恒尔等众人务要奋勇杀敌老夫颁令:不遵号令者斩不进反退者斩高声喧哗者斩!”

众人中一人惊道:“我们不是去守城墙防那大盗柳下跖么?怎又去杀右相?”

国异眼光如电向那人看了过去哼了一声。

旁边的国府兵士立刻上前几柄剑齐下那人高声惨呼鲜血四溅立时而亡。众家丁大骇连阚止也变了脸色。

国异的眼光在众人脸上缓缓扫过怒道:“老夫刚刚颁下军令不许高声喧哗此人立刻违令当斩!再有违令者立斩不赦!”

众人悚然立刻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被离心中佩服道:“这国异果真擅于用兵这么杀人立威一来便将乱糟糟的局面改了过来。”

阚止脸色变幻笑对众人道:“不错你们可要严守军令否则有如此人!”心中却想:“这国异在我府上以他府之兵杀我家丁全然不将我放在眼里!哼此人整兵作战虽有一手终非我的心腹!今日杀了田恒便要设法除掉此人。”

被离最擅察颜观色在人群中偷偷瞧见阚止了脸色心中一动:“这阚止动了杀机!唔他是对国异不满。唉这人天性心胸狭窄在这紧要关头还在嫉恨他人!”暗暗摇头。

国异对阚止道:“左相可以出了!”

阚止挥了挥手大声道:“诸位今日一战若是不死者皆封三里之地(12)!”

众人轰然答应士气大振。须知这些人大都是些穷家子弟才到阚止府上讨份差事若有三里之地可一生衣食无忧因而闻言无不心喜。

国异向阚止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心道:“即便这些人今日立了功赏赐封邑终是国君的事阚止怎能赏赐封邑与人?这人心中并无国君若是今日成功是否会成为另一个田恒呢?”

众人在阚止和国异的带领下出了府门千多人拥着阚国两府的五十乘兵车分作三队向田恒府中进。

其时车分两类一类是士大夫和富贵之家所乘的马车作代步之用从其大小区分可乘一人至三人不等;另一类便是兵车。兵车又分三种一类叫轻车多用木制以二马或三马驭驶战阵时作偷袭、诱敌之用各国使者出使也带一些轻车沿途护卫;一类叫重车乃用厚革裹着沉木制成以三马驭驶度比轻车要慢又叫革车每乘革车除了车上甲士三人还须配步卒七十二人是军中最用得上的战车。还有一种载放辎重的车叫辎车以牛驭驶士大夫出使时也常用来做为载放辎重行李之用并非仅用于军中。

阚止和国异府上私制了不少兵车都是轻车一类如今倾数而出连牛拉的辎车也乘了人当兵车来用是以看起来声势浩大却颇有些不伦不类。

国异与阚止并车而行他府中的兵士虽少却是久经战阵的精兵故在众兵四周以防众人哗乱生变。

被离找不到机会逃脱只好混在众人之中跟着大队人马进心中却是叫苦不迭:“若是没有国府的人混出去未必不可能如今可是大大的麻烦了!”

他在队中所处的位置恰好便在国异乘坐的战车之后便听国异向阚止问道:“左相城外的大盗柳下跖是否是你招来的?”

阚止笑道:“正是若非他在城外这么一搞田恒那厮府上的士卒又怎会倾巢而出?我们终是人少若不乘他府中空虚攻杀此人怎能成功?”

国异是个谨慎的人问道:“田恒究竟在他的府上还是与他府中的兵士上了城?左相的消息是否准确?”

阚止笑道:“我派了十多个探子潜伏在田恒的府外他们亲眼见到田恒命令手下的犰委率领甲士前往城墙自己将人送到府门之外然后回了府怎会有假?”

国异皱眉道:“田恒为人精细眼下城外兵戈大起怎会仍然呆在府中?”

阚止大笑道:“想是这人死期将至行事不免乱了手脚哈哈!”

国异点头道:“既是如此今日便由老夫为吾兄国书报仇!”

被离心想:“国书在艾陵之战中战死国异又为何会找田恒报仇?”

阚止问道:“令兄国大夫死于吴人之手与田氏有何干系?这艾陵之战究竟是怎么搞的本相至今还有些不大明白。”

国异叹了口气道:“我们齐人士卒既多兵车又盛当时大举进攻鲁国本来是必胜之局若非田氏和孔子捣乱我们怎会惨败艾陵?”

阚止奇道:“这事怎有与孔子拉上了干系?”

国异哼了一声道:“鲁国是孔子的父母之邦他怎会坐视齐国伐鲁?”当下将艾陵之战诸事说了一遍。

艾陵之战中齐人与吴鲁联军交战十万人几乎全军尽墨损革车八百余乘是齐国的奇耻大生还者又耻于谈及是以齐人对艾陵之战的详情知者并不多。这事生在三年之前当时被离在吴国任个闲职战后伍子胥便被吴王夫差赐死被离愤而离国是以对此战也不甚了解当下听得十分认真。

原来三年前田恒欲消国高两家之势禀告了齐简公后命国书、高无平领十万齐军南下本是攻打鲁国。此事为孔子所悉对众弟子道:“鲁乃父母之国不可不救!谁为我到齐国救鲁之祸?”其弟子子张、子石愿往孔子摇头不许。端木赐道:“夫子弟子去行不行?”孔子大笑道:“若有你前往鲁国可安然无恙了!”

端木赐先到齐国见了田恒道:“鲁弱吴强不如伐吴!”田恒笑道:“这是什么话?!有弱国不伐偏要去招惹强国?”端木赐道:“鲁国城小墙薄大臣无能士卒疲弱一战当可以成功。只是国高二人大功而回右相却无功劳。国高两家长势力必然大振右相岂非大大的麻烦?”

田恒吃了一惊道:“言之有理!若是国高二人立功而还势力复振我田氏就大大不妙矣!”

端木赐道:“吴国城高池广兵甲精利广有良将当年曾经联鲁攻齐正该伐之报仇。若是国高二人鏖兵于吴兵势不可骤解他们外困于兵右相便可专制于齐国岂不妙哉?”

田恒大喜道:“正合我意只是兵在鲁境忽移兵于吴不免招人猜疑当如何是好?”

端木赐笑道:“此事容易。你不妨下令先按兵不动待我南下去见吴王夫差让他救鲁而伐齐右相便有藉口移兵伐吴了。”

田恒果真命大军暂驻端木赐却前往吴国。

端木赐见了吴王夫差道:“前者吴鲁二国联军攻齐齐国对二国记恨已久。如今齐国伐鲁灭鲁之后定会南下以得胜之军伐吴大王何不率军救鲁?以吴军之强败万乘之齐国收千乘之鲁国便可与强晋争霸了!”

夫差恨恨道:“齐国昔年败于吴师答应世世服事于吴寡人才班事回吴否则早就灭了齐国了!如今它朝聘不至寡人正要兴师问罪!本想兴兵救鲁伐齐但听说越王勾践勤兵训武有伐吴报仇之念是吾国之后患寡人想先伐越再攻齐未迟。”

端木赐道:“不可!越弱而齐强伐越之利小而纵齐之患大。若是因为害怕弱越而避强齐非勇;逐小利而忘大患非智!智勇俱失则何以争天下?如果大王真的担心越国我便前往越国让越王勾践亲率甲士助大王伐齐!”

端木赐便到了越国见越王勾践。

勾践听说孔子的四大弟子之一端木赐来了又惊又喜郊迎三十里之外道:“越国远在东海之缘又有什么事令先生辱足于此?”

端木赐叹道:“我特来吊君!”

勾践周围的人均怒勾践却正色道:“寡人听说祸福为邻先生凭吊正是寡人之福!愿闻详细。”

端木赐道:“我求吴王夫差伐齐救鲁吴王却担心越国在后谋攻便要先攻越国然后伐齐。大王若是不想伐吴报仇却让吴国怀疑这就是太蠢笨了;我看大王并非不想报仇大王若是真想伐吴报仇却让吴人知道这可就太危险了!”

勾践骇然长跪道:“先生有何方法来救寡人?”

端木赐道:“吴王夫差十分骄傲喜听谀词大夫伯嚭贪财好色善进谗言。大王先用钱财贿赂伯嚭再送重宝给吴王卑辞以求声称愿亲自率领甲兵助吴伐齐吴王则会安心伐齐。若是他战败吴国自此便大大消弱;若是吴军获胜夫差必定会生争霸天下之心以兵临强晋与之争雄。不论其胜败对越国都是件好事!”

勾践大喜答应下来。

端木赐回到吴国才五日勾践果然派了大夫文种至吴献上精甲剑矛说是越王准备亲率甲士三千从吴王伐齐。

夫差大喜问端木赐道:“勾践果然是信义之人!”便想答应文种。

端木赐道:“不可!用越兵就可以了如今用其兵还要役使其国君也太过分了一些!”

夫差接纳了三千越兵命越王不必亲来自己率大军伐齐。田恒闻听消息自然将攻鲁之兵移往艾陵以防吴军。

端木赐虽然完成了师命但恐怕吴军获胜真的移兵于晋若是如此自己虽然救了鲁国却害了晋国便星夜赶到晋国去见晋定公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听说吴与齐即将大战如今吴军极强若是获胜定会与晋国争霸国君不可不防!”

晋定公悚然命军甲戒备。

田恒一心要削弱国高二族派堂弟田逆到艾陵督军命令军中只许前进不许后退。吴鲁联军与齐兵在艾陵一战齐军大败齐将国书、公孙挥战死公孙夏、闾邱明被擒仅田逆与高无平二人逃回。

齐简公与田恒阚止商议大备金帛贡给吴王夫差又贿赂伯嚭向夫差进言谢罪请和吴王将公孙夏、闾邱明放回这才息了战事从此国、高两家势力大减。

端木赐从晋回鲁之时齐军早已经大败了。

阚止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方道:“这个端木赐好生厉害!”

国异闷声道:“端木赐字贡行商天下家中巨富又与列国交好它国之君见了他常与他分庭抗礼称之为‘子贡’而不名。如今天下巨商唯我齐国的渠公方可与之一比财富。”

阚止顺嘴说道:“渠公这老家伙甚是圆滑靠渔、盐、兵器、须惠陶器赚尽了天下本相曾与他见过数次这人老练得很。”

国异摇头道:“这个左相便不知道了渠公以前靠渔盐赚了不少不过其大富只是这三年的事全因他背后有了一个商营奇才拿主意。”

阚止愕然道:“是谁?”

国异道:“庆夫人。”

阚止恍然道:“原来是她!这女人可了不得不仅生得十分美貌又善酿美酒人都说她极会做买卖本相却不知道她与渠公一起商营。”他伸串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听说此女寡居已久若能将她纳入私房那可真是人财两得了。”

国异失声笑道:“左相可说笑了庆夫人虽然才三十多岁但她是鲍息的婶婶比老鲍还高了一辈。老鲍这人古板得紧若非庆夫人自己有意左相可千万招惹不得。何况庆夫人的儿子力大无穷剑术也十分了得哩!”

阚止笑道:“这就最好了本相正愁没个藉口去见庆夫人改天找上她儿子比一比剑术若能收他为徒岂非大大方便?”

国异叹道:“这当然是好不过今日若是事败便一切免谈了。”

阚止道:“人都说国大夫颇难交往平日本相与国大夫在一起时也没见国大夫有这许多言语哩!”

国异道:“老夫眼见大仇得报自然是高兴了些不免话多。”

他二人一路说着话被离尽数听入耳中心中对那庆夫人大感兴趣心道:“若真如他们所说这位庆夫人可算得上是天下少见的奇女子了。”

其实阚国二人说了这许多话也不过是一会儿时间。众军前行之际忽有探子来报说是田逆伤重被迫回府养伤正由五十甲士陪同回府。

阚止心中一动道:“此时正是刺杀田逆之良机!”

国异问那探子道:“唔田逆回府后城墙之上由何人指挥?”

探子道:“听说是闾邱明大夫暂时代田逆指挥众军。”

阚止大喜道:“妙极妙极!闾邱明这家伙早就看不惯田氏专横我们只要派人去游说多半会和我们一齐对付田恒。”

国异皱眉道:“此人贪生怕死又是个趋炎附势、见利忘义之徒若是他不见田氏已成必败之势恐怕仍会两头观望。”

阚止笑道:“无妨这人平生只怕高无平一人我们若是让高大夫去接掌城兵闾邱明必会就范乖乖地开了城门放大盗柳下跖进城。昨晚我已派人出城唉若是能觅到我那三千死士事情就更好办了。”

阚止从人群中叫出两个头目出来对其中一人道:“你往公宫途中迎上高大夫和鲍大夫的车马就说情况有变请高大夫到城上从闾邱明手上接掌城兵。”

又对另一人道:“你往城中渠公府右手边闾中的那家寿材坊内到第三口棺材上敲六下自会有人见你。你告诉他田逆正在回府途中仅五十甲士陪同正是刺杀之良机他们自会有所安排!”

两人答应各带十人离开。

阚止这番安排国异却是皱眉不语。

阚止问道:“如何?国大夫认为有何不妥么?”

国异道:“此事有些奇怪!田恒田逆二人精细之极为何今日行事这般的疏忽?莫非其中有诈?”

阚止吃了一惊忽笑道:“国大夫多虑了!在我等看来田氏确是有些疏忽但你莫要忘了我们今日是要对付他这才察觉其疏忽在他二人心中又怎知今日我们会攻杀他?若是不念及我们又何来疏忽之处?何况柳下跖那厮纵横天下他的骑兵所至田氏又怎会不怕呢?”

国异点了点头道:“此言倒也有理。是了那寿材店中藏着的可是名闻天下的董门刺客?”

阚止道:“正是用那三十六刺客去对付田逆的五十甲士是易如反掌之事田逆今日休矣!”

国异笑道:“也好田逆这人剑术也还不错幸好他已受了伤怎是董门刺客的手脚?”

阚止道:“这些刺客的本事我是见过的单以剑术而论未必很高但刺杀之技却是十分了不起的。若是他们来刺杀本相本相也未必能应付得了。”

两人一路说着带着人马已经渐渐到了城北田恒府第附近。

阚止脸色凝重咳了一声问国异道:“国大夫是否要一举攻入呢?”

国异道:“不可!”也不向阚止解释大声下令左军移至田府后门右军守于田府侧门包围田府然后道:“若听号角之声齐齐攻入府中田府中人不论男女一个不留!斩得田恒级者老夫赏之千金荐之于国君!”

被离心中暗叹:“即便是田恒罪大恶极又何必连府中妇孺也要杀了?国异这人的报仇之心相当可怕。”被离所在属于中军随于国异之后。他心想:“本想借机逃走却无端卷进了军中莫非真要随众攻入府中?”忍不住失声道:“不好!”

他就在国异的车后这一声被国异听见眼光立刻看了过来。

被离心知触犯了国异“不得高声喧哗”的军令心中大叫不妙。

正在这时便听阚止骇然道:“不好!”

国异皱眉道:“左相?”

阚止眼睁睁看着城南眼露恐惧之色国异沿之目光看去只见城南某处一股浓烟冒起猜那方位似乎正是阚止的左相府所在大吃了一惊。

国异终是久经战阵心中虽惊脸色却镇定如恒手指划了个圈子被离正好被圈在内国异道:“你们去查探火起之处究竟是何人府第。”他以为被离那一声“不好”是因看到了城南的浓烟因而顺便派了他去。

被离得此良机连忙答应转身飞奔其后有二人多人跟了上去。此时阚止眼光看过来看着被离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心中一动。还未及细思便听国异沉声道:“如今大军已经至此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无论城南出了何事我们也需攻进田府杀了田恒那贼子!来人吹起号角!”

阚止心神已乱听国异之言胡乱点了点头。

号角声起只听杀声震天想是左右二军已经动了进攻国异与阚止从腰间拔出了铜剑领着众人向大门冲去。

便在此时忽听弓弦响处众军之中惨叫连连阚止只觉劲风从后贯来惊骇之下不及思索身子向前扑去滚下战车只听国异闷哼了一声待阚止滚落地下隐身于车后便见国异已经转过了身正挥舞着铜剑格挡飞箭在他背上已经插着两支长箭。而身后的这些军士早有一两百人被射倒在地生死难料。

阚止浑身冷汗冒出若非他身手敏捷恐怕此刻身上也如国异一样了!

他和国异心中知道已经中了田恒的诡计否则在大举进攻之时背后射来的弓箭若非田恒早就埋伏的人马又从何而来?

这时只听身后弓箭劲响如雨的长箭又从田府高墙上射了下来。身前身后均有如雨的利箭只听中箭惨叫之声不绝阚止心知形势危急扑倒在地一连打败七八个滚从地上尸体之旁抢了两面长盾一前一后挡着连头也缩进了盾牌里面。

从两面盾牌的缝隙之中向战车上的国异看去只见他手中的铜剑无力地挥了几下终于栽倒在车辕之上身上插着七八支箭这精通兵法的齐国名将终已死于弓箭之下。

阚止心下骇然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周围的喊杀声忽止不知何时弓箭也停了下来。阚止便听田恒一阵大笑声传来道:“阚止你一向趾高气扬今日怎么变成缩头乌龟躲在盾牌之后呢?”

阚止从盾牌后站起身来只见手下的兵士大多已经中箭倒地非死即伤剩下的兵士面如土色有的抱头伏在地上有的缩身于盾牌之后显是惊慌失措斗志全消。不消说进攻后门和侧门的两批人也定是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大笑声中田府的高墙和四周的巷中门边忽地冒出了无数手挽长弓的甲士身影手中搭着弓箭对着阚止等人。

“吱呀”一声田府大门打开数十人簇拥着田恒出来。那田恒身穿软甲腰挂宝剑笑吟吟看着阚止道:“左相今日带大军到我府上来是否想将本相一剑刺杀?”

阚止面色铁青沉声道:“今日之事本相中了你的诡计要杀便杀无须多说。”

田恒叹了口气道:“本相本无杀你之心你偏要与本相作对究竟是何道理?”

阚止道:“你非我齐人却执我大齐国柄若是恭顺国君倒也罢了却偏要弄权欺凌众臣我身为左相当然要助国君除掉你这乱臣贼子!”

田恒大笑道:“齐人皆视我田氏为救星怎似你名义上相助国君实则暗植凶党?你派了十八名董门高手为国君的护卫其实是想弑君换主以专权齐国吧?可怜国君还蒙在鼓里真以为你忠心耿耿哩!”

阚止脸色一变辨道:“胡说胡说本相哪有此意?”

田恒笑道:“你这段时日常与公子高密议欲趁攻杀本相之际对国君暗下杀手然后换公子高为君可有此事?”

阚止大吃了一惊还未及说话田恒又道:“你想除掉本相之后将左右二相合而为一自任相国。可惜公子高却看出了你的奸谋早就将你的筹划一一告诉了本相。”

阚止默然忽道:“本相身为齐国大臣你若未得国君之令擅杀本相看你如何在齐国呆下去!”

田恒见你语中露出怯意来大笑道:“你与国氏高氏一齐带兵谋反本相将你们一举剿灭正是忠君爱国之举。你可曾见到城南火起之处?那正是你的左相府。只不过这把火并非本相的家将所放而是临淄百姓的功劳!你可知你在临淄城中恣意为恶百姓早已经恨你入骨了哩!”又叹道:“你莫要以为有国君在后给你撑腰便有恃无恐!本相今日早已经派了犰委和鲍大夫到公宫之中助国君除掉那十八名董门刺客。”

阚止浑身一震惊道:“鲍息与本相一同举事原来是假装的?!”

田恒笑道:“鲍家与我们田家是亲族哩怎会助你?你派鲍息和高无平齐往公宫之中本来鲍息虽然暗助本相那高无平在一旁颇有些棘手可你却临时命他改道往城墙之上实是失策之至!你可知大盗柳下跖的兵马昨日便已经退出了齐境?今日并无贼兵攻城只有你这贼子作乱。”

阚止浑身剧震涩声道:“原来柳下跖攻城之说纯是你的谣传!”

田恒笑道:“若非如此你又怎会露出你的狐狸尾巴来?那寿材坊中的董门刺客竟然去刺杀田逆哈哈在田逆埋伏的一千甲士箭下董门刺客恐怕已是全军尽墨了罢?哈哈!”

这时远处一队人马飞驰而来为的兵车之上正是满脸虬髯的田逆。

车到近前田逆跳下车来大笑道:“董门刺客算得了什么?被我一阵弓箭射得如同刺猬面目全非包管连他们的亲娘也认不出来!”

阚止心知此役已经是败得一蹋胡涂向田恒恨声道:“也罢今日事已至此本相也无话可说了。你我二人同列齐国三大剑手之中本相排名最末却从未比试过。实话说本相心中却是一直不服的。今日本相将死你可敢与本相略一比试看看本相的剑法是否真的不如你?”

田逆哂笑道:“你将死之人想与我大哥殊死一拼莫非想临死讨点便宜?不打不打!”

阚止冷笑道:“若是不敢那便罢了你尽管招呼众军乱箭齐便是!”

田恒叹了口气道:“你的剑术其实是有些名堂的若你不是齐国的左相本相早已经将你招入府中了。今日本相便与你一较剑技以免你死不瞑目。”

田逆忙道:“大哥这人死到临头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田恒笑道:“小逆莫非你怕我敌不过他?”

田逆道:“此人今日已是必死之局他临死之前欲作困兽之斗大哥万金之躯何必冒这个险?”

田恒大笑拔出剑来上前几步大声对阚止道:“你此刻神魂俱失怎能挥出剑之极致来?众军听着今日本相与阚止一战若是阚止获胜便放了他走任何人不得追杀否则以违反军令论处。”

众军高声答应。

阚止心中大喜他知道田恒这人极重声名绝不会出而反尔只要避过今日之危他设法与城外的三千死士联系上未必不能闯出齐国之境。只要出了齐国以他的身份和剑术在哪一国不会混出名堂来?

他本是剑术大行家只时惧意尽去铜剑一横剑上露出肃杀之气。

田逆心中暗暗吃惊这阚止的剑术了得此时置诸死地唯有一战而胜才能保全性命因而战意沛然此时出手比诸平日定要厉害数倍暗暗为田恒耽心。

田恒笑吟吟地握着剑剑尖指着阚止道:“出剑吧!”

阚止面色凝重叱了一声忽地一剑向田恒当胸刺出势若奔雷快捷无比。

田逆也是个剑术好手在一旁吃了一惊。阚止这一剑看似简单却是凝力而既猛且狠若是横剑格挡剑上横击的力度又怎能比得上阚止凝力直击?

田恒微微一笑手中剑由下而上剑光闪处只听“呛”的一声闪电般击在阚止的剑上将阚止的剑荡了开去。

阚止脸色一变田恒这一剑拿捏得相当精妙那看似随手而的一剑恰好击在他剑上旧力出尽、新力才生的结合之际正是剑上力量最弱之处!

阚止只觉手腕微微麻乃知田恒这人看似文秀其实手上的力度大得惊人远胜于他。

田逆看出了其中的奥妙来忍不住大声喝采:“好!”

阚止大喝一声不退反进跨上一步手中剑由上而下直劈下来。这一剑隐带风声显是全力而蓄力无限。

田逆大吃一惊心道:“阚止第一剑被大哥所破换了是我定要退身凝力再阚止却不退反进剑上力量再生还远胜第一剑看来其运力之妙远胜于我!”虽然阚止是三大剑手之一他却不以为然一向轻视阚止看了阚止这一剑便知自己往日太过小觑了他。

田恒赞道:“好剑法!”向前错开一步手中剑如长虹贯日向阚止当胸刺去。阚止心中大骇。田恒错开这一步虽未避开他的剑却使二人距离又拉近了一步正值他自己又恰好向前跨了一步便如自己向他的剑尖上撞过去一样自己的剑还未劈下便要贯身与田恒的剑尖之上!

田恒这一剑未必比他快却是连消带打的绝妙之着!

阚止心生寒意但前跨之势未绝只好侧了侧身手中铜剑斜下“当”的一声大响劈在田恒的剑身之上。

这一击之力却只能使田恒的剑偏出了少许“哧”的一声田恒手中的剑从阚止胁下擦过将阚止的衣甲割开。

田恒“哈哈”一笑铜剑顺势横划阚止只好将剑一立格挡在胁旁双剑相交阚止被震得退开了一步。

田恒得势不饶人一连三剑连环相击阚止施展浑身解数虽是格开了田恒的剑却被田恒惊人的膂力所逼一连退开了七八步只觉握剑的手酸软无力手中的剑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此刻他心中忽地对田恒手中的剑生出了惧意后悔自己好端端的左相不做非要与这可怕的人为敌真是何苦来由!

这时众军大声地喝采田逆看着乃兄精妙的剑术心中也骇了一跳心道:“大哥身居高位剑法却丝毫未退反而精进如斯!”

田恒长笑一声道:“看剑!”上前一步一剑向阚止刺了过去。这一剑去势奇快在场众人竟连那一柄铜剑也看不出来只见一道剑光闪动如闪电般划过。

阚止面如死灰咬牙横格铜剑格在田恒的剑身之上却不能撼动田恒的剑势分毫。他退身已是不及只好凝力于剑欲着力将田恒的剑推开。双剑便如粘在一起阚止的剑在田恒铜剑上磨动出“吱”的一声令人牙酸但田恒的剑却毫不受阻趋进如常阚止只觉心口一凉铜剑已贯入了胸剑尖从背上透出了两寸许。

阚止浑身一颤手中的剑坠落地上。

田恒叹了口气缓缓拔出了剑来。一道血箭射出田恒退开数步避开。

阚止低头看着自己胸口喷射如注的血箭大叫了一声瘫软在地上一命呜呼。田恒摇了摇头道:“收拾尸体以大夫之礼厚葬!”转头向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阚止手下看去诸人见了田恒如此精妙的剑术早已经神魂俱失不自主地跪了下来。

田逆道:“大哥这些人……?”

田恒道:“这些人是受命而行阚止谋反与他们无关放了他们。若是愿意入我右相府中便依规矩收下不得小觑了他们!”

诸人感激涕零大声道:“田相神勇无敌、仁厚待人小人们必效死以报!”

在场众军士也无不受感染均被田恒表现出来的大度和仁厚所感动。

田逆原想将阚止的尸体拿去示众再将余下的阚府中人斩治罪见田恒这么处理本要说话忽想起昨夜田恒对他说过的“笼络人心”四个字便不再言语。

田恒哈哈一笑将剑插入鞘中正要与田逆说话忽见十余乘兵车匆匆而来当先一人四十余岁尺余长的黑须如铁一般直在风中纹丝不动。

车到近前田逆笑着迎上去道:“鲍大夫哈哈可大功告成了?”

田恒瞪了田逆一眼上前道:“国君受惊了吧?”

那人正是鲍家之长鲍息。

鲍息跳下了车脸色凝重沉声道:“在下与犰委带人入宫被人挡住那十余名刺客和一些犯上作乱的宫中侍卫已被在下所杀。不过国君受了惊趁在下与刺客缠斗时带了十余人由后门出了宫犰委已带人追了上去。等在下将贼子剿灭后怕犰委他们惊了国君追出了南门却不知所踪已经追不上了便来与右相商议如何将国君接回来。”

田逆这才明白鲍息只是助杀阚止却不知道他们连国君也会一并杀了所以如此着急。

田恒面带忧色道:“犰委是个粗蠢家伙若将国君吓着了便有些不好。”

鲍息叹道:“正是听说犰委昨晚在宫中与侍卫比武还伤了人国君见了他只怕没甚好气生出事来。”

田逆假装着紧道:“在下这便去派人去接国君回来。”

鲍息忙道:“眼下公宫、城中乱得紧左司马有城防之重此时万不可离城。还是在下派人去吧。”

田恒点头道:“也好。”从家将中点了十余人命他们去追迎国君回来。

这时又有一快马来报说是大夫高无平本来往城上接掌兵符途中觉中计这人甚是勇悍伤了闾邱明带数十家兵杀出了城外不知所踪。

田逆大怒:“怎么让高无平这贼子走脱了?”大脾气。

田恒冷笑道:“他未必便能脱身。”先派一军去国书府上抄家捉人再派人到高府将高家的人全部扣下又派人四下里追索阚止、国异、高无平的余党。

这时候城中之乱渐止田恒和田逆请鲍息入府商议顺便稍歇等候国君消息众齐臣纷纷到田府来相询他们大多不知道生了何事特来打探消息听说国君出走都不敢离开。

众人在府中等了大半日忽听人报说犰委回来了。

众人一起出府迎接齐简公不料出了门外便见犰委一人跪在门外满脸惊恐之色道:“国君亡故了!”

田恒与田逆故作大惊之色田恒抢身上前一把抓住犰委的肩头惊道:“你说什么?”

犰委道:“小人奉命与鲍大夫到公宫之中擒拿董门刺客保护国君鲍大夫带人与董门刺客打了起来国君受了惊吓出宫小人怕国君有失带人一路追上去直到徐州才追上正要请国君回来不料国君见是小人大为忿怒拔剑要杀小人却不小心从车上跌了下来手上的剑刚好扎入了自己腹中小人……”其实这些话本是田恒安排好教他说的。

田逆在一旁大喝道:“什么?你杀了国君?!”这一声暴喝在场众人听得十分清楚齐齐吓了一跳。

犰委也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道:“不干小人之事那是国君自己失手误刺小人……小人只不过是……”话未说完田逆又喝道:“这就奇怪了国君为何一见了你便拔剑是否你图谋不诡?”

犰委忙道:“只因小人昨日在宫中与侍卫比剑伤了一名侍卫国君多半是有些生气其实……”他虽然不懂得田氏兄弟的心思但从语声中也听出有些不妙来心中惊惧正说着话田恒握住他肩头的手忽地用力一捏犰委只觉肩头剧痛倒吸了一口凉气后面的话便没能说出来。其实田恒要的便是犰委说出曾与宫中侍卫比剑一事唯有如此齐简公失手刺死了自己之事才能顺理成章言多有失其它的话便不必让犰委说了。

众人不知道其中真相心道:“若非如此国君怎会拔剑向迎自己回城的人下手?”

田恒叹了口气还未说话田逆早在一旁大喝道:“虽是国君自己失手你也是犯了弑君的大罪!”抢上身来飞起一脚向犰委踢来。

犰委大骇欲要躲避却被田恒牢牢地抓住动弹不得田逆一脚踢在犰委胸口这时田恒的手一拂手指飞快地在犰委的喉上捏了捏犰委嗓子剧痛吐了一口血向后跌倒口中“咿咿唔唔”地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的喉骨被田恒捏碎虽能出声却不成言语。田逆假装暴怒踢人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田恒趁田逆那一脚时暗施辣手在场众人正乱着自然是未看出来。

田逆拔出剑来作势要杀犰委田恒拦住他道:“慢着留下活口此人是本相的门客今日犯了弑君大罪若一怒杀却难免他人不会在背后说三道四。不如先留下他的狗命待审结之后再行处死未迟。说不定这背后有人指使也未可知。”

其实在场中人虽不敢出声说话却无不怀疑犰委弑君是田氏主使但听田恒这么一说便想:“原来犰委胆大忘为弑害国君其实与田氏无关多半另有主使之人。”

田恒命人将犰委关起来到了此时犰委就算是奇蠢如猪也知道自己是众矢之的成了这次弑君犯上的替罪羔羊。

田恒这才呼天抢地向载着齐简公尸的辎车扑了过去将齐简公的尸小心抱了下来向公宫方向踉跄而去众齐臣跟在其后大哭周围和沿途的百姓也都伏在地上随着众人痛哭流涕此时就算是新娶妻室哭不出来也要在眼中重重揉出几滴辛酸之泪来。

田恒一面哭着一面偷眼向怀中的尸瞧去。只见齐简公虽死脸上却挂着极复杂的神色其中有惊恐、忿怒、伤感等诸多表情田恒心中暗叹道:“其实我并不想冒天下之大不讳杀你你宠信家奴便罢了谁让你不知深浅受了阚止的耸恿一心想对付我们田氏一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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